这么想着,下午便有人来送了一瓶才刚剪好的新梅。鎏金的细高白瓷瓶,清一色水白的花瓣,远远放在书房一角,清香仍能闻得清楚。
安七放好了梅花,躬身行了礼,“我家公子今日已随将军去了军营,年下是回不来了,让我代问声好。”
走就走吧,少你一声新年祝福也无妨。
“也代我向你家公子问声好。”说罢才想起来,这声好还不知猴年马月能捎带到那位来去无踪的公子哥儿耳里。
安七告辞离去,独留纪文洛一人端坐于书房。
随手拿起桌上前两天小书童才刚写好的楷字,稚嫩的笔触看着新鲜,看着看着却忽然烦躁起来,说不出来由的不悦;便丢了字帖,发起呆来,远远瞧着慢满满一瓶的腊梅,直觉刺眼。走都走了,还要送来一瓶花,白白惹人恼。“小武,把这瓶腊梅搬到外边去。”
一旁的小武磨磨蹭蹭不肯去,期期艾艾道:“公子,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好意?好意从来都只需要心领了就成。“搬到厢房去吧。”这年头,连身边的小厮都开始胳膊肘往门外拐了。
小武抱着花枝招展的梅枝出去了。
这下总该好受了吧,可是瞧着那空空的一角,又觉得缺了什么,好像没了灵气,只剩下一屋子挤挤挨挨的书墨桌凳,索性出了府去,欲寻状元郎闲聊几句。
便是临近新年,状元府上依旧媒人接连不断。远远就能看见状元府彩绘雕琢的高门下来来往往尽是些媒婆,都想趁着黄道吉日把事办成了,好讨主家的欢心。
纪文洛瞧着那厢热闹的光景,摇头笑了笑。
街角一颗秃头的枣树下,瞎了一只眼的算命仙掐着尖瘦的下巴尖,端的老神在在。一旁小小一方瓦制香炉正浮起袅袅青烟,越发衬得仙气十足。面前摊着本泛黄的书卷,边角涂了薄蜡,意外的齐整。
旁边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凌乱的头发斑白一片,正蜷着身瑟瑟发抖,一口粗瓷碗倒扣在地上,依稀零散着几枚铜钱。
纪文洛走了过去,欲扶起那只破碗,一旁的算命仙突然开了口。“仕途还算是顺风顺水,却是个形单影只的可怜人啊,还真是少见的命格……”嘀咕声不大,却不偏不倚的落尽书生耳里。
纪文洛蹲下身翻过那只破碗,又从身上摸出些碎银扔了进去。
“施舍也是浪费,他的好命就要来了。”旁边的算命仙半闭着眼睛坐的端正,嗓音沙哑,好心来提醒。
花白头发的老乞丐颤颤巍巍坐了起来,满是泥垢的手抖个不停。看见瓷碗里明晃晃的碎银,赶忙跪下千恩万谢。纪文洛忙将其扶起。
老乞丐扶着根杨树枝吃力的站起身,步履蹒跚的往街对面走去,几次险险要跌倒。
走至路中央时,忽然从南面驶来一辆金帘马车,带起团团烟尘,直直向老者身上撞去。众人惊呼,纪文洛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等再睁眼时,人群已经围了上去。依稀看见车上穿着华贵的一人将老者抬上马车,继而匆匆向城北的医馆驶去。人逢中,隐约看见一葛衣中年人趁众人不备拾起了先前纪文洛施舍给老者的碎银。
“你瞧这银两是不是白给了。”算命仙儿睁开眼,将黄旧的书翻了一页,“车上那人是他的儿子,他的好命到了。”
纪文洛吃了一惊,将信将疑的打量了旁边的算命仙儿一眼。
他说的也有不妥之处,银两虽被人拾去,却仍旧是到了穷苦人手中,并没有白白施舍。
“还真是个读书人,哈哈......”说罢,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莫非他能读心,是人是鬼?书生又是一惊。
“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话音刚落,书生的头皮开始发麻。白日里还能撞鬼不成?
树下的算命仙儿破衣烂衫笑得分明,半瞎的双眼正直直盯着他看。
“你虽然仕途平坦,但注定要孤独一世的,你这命格是极少见的,世上当真无十全十美之事啊,唉......除非......”话不及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人流中跑出两个青年人,衣衫破旧胡子邋遢,却笑得眉飞色舞,险险撞到纪文洛身上才停;而后又扑通一声跪倒在算命仙儿的面前,叩了三个响头,“先生,先生,您真是真君下凡啊!果然赌赢了,我们欠的赌债全都还了,连先前的家业也赎了回来。先生,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此生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的恩情啊......”说着说着竟喜极而泣,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
他们口中下凡的真君大笑着,枯瘦的指节拂过干枯毛躁的银白胡须,乌黑发亮的鼠瞳暗暗扫过纪文洛,最后停在面前跪着的两人身上。“不必谢我,这是你们该有的命数,从今以后好好珍惜便好。”
跪着的两人千恩万谢的起身来,抹一把欣喜的泪,颤抖着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死活要往算命仙儿怀里塞。
“我不能收,这是你们应得的钱财,我生来便是身无长物的命。”见他执意不收,两人无奈的收起银票,深深鞠了一躬:“老先生日后若有所需,尽管来找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说着又要抹泪。
算命仙仍旧盘腿坐的端正,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对面两人会意转身走了。
若说先前不信,现下纪文洛已信了七八分,便想着上前问个明白。抱手躬身,端正的行了礼,话不及出口,却急急跑来个小厮凑在耳边嘀咕,只说秘书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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