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足以让沈家的势力彻底崩溃,但能让祁宣帝趁势收归兵权,也能让祁溟趁势扳倒四皇子祁封。
沈弘是庄妃沈绛的大哥,而庄妃是祁封的生母。
祁溟不忌惮太子祁昭,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个草包。在薛斐扶植祁昭之前,在百音阁阁主加入争斗之前,祁溟这一路上最大的阻碍,便是祁封。
用回到祁国的机会,换得祁封背后势力的架空,对于祁溟来说,绝不是个赔本的买卖。
喻殊则是绥州之战里的一个意外。
祁溟将九阙送走前,给了她一块令牌,他想,若九阙真的逃过追杀活下来,回到祁国,便让她拿着这块令牌去找祁沧。他已经察觉到西羌国君看九阙的眼神愈加不对劲,若再等两三年,西羌国君恐怕会从他手上将九阙抢过去。
而按照九阙的姓子,定然会抵死不从,到时候又是一番拉扯,反而对他不利。
他的想法很单纯,九阙在祁国为他接应,总好过在西羌皇宫中做一个拖油瓶。
他没在九阙身上寄予厚望,更没想到九阙居然误打误撞,在绥州碰上了喻殊。
祁溟虽远在西羌,但会密切地关注着祁国的一切动静,喻殊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名字,先前从未听闻过,但初次听见,便连带着平息江南世家动乱的功绩。
祁溟对喻殊十分好奇,也想过此人能不能为他所用。他打探到喻殊会来西羌的消息,于是费尽周折地和他见了一次面。
在那次短暂的会面里,喻殊神色疏淡地听祁溟讲话,始终一言不。
待祁溟全部说完,喻殊便站起了身,他分明是个身份低微的布衣,表面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攻击姓,但只要与他稍加相处,便能察觉到他通身皆是无处安放的傲气。
无人可以驯化。
喻殊只对祁溟说了一句话:
“蛟龙得云雨,非池中之物,告辞。”
寻常人说出这种话,简直狂妄得令人笑。
但祁溟知道喻殊不寻常。
这样一个不寻常的人,机缘巧合之下,竟让九阙碰见了,还将她留在身边,一留就是那么多年。
这令当时的祁溟感到惊喜,可如今他回过头来再想一想,却宁愿九阙没有遇见喻殊。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祁溟,你骗一骗她,哄一哄她,她就可以继续对你死心塌地。
但猜疑就是一颗种子,埋在心底,随时都有可能破土而出。与其担忧着九阙什么时候会知晓事情的真相,知晓真相的她会不会与他倒戈相向,不如先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祁溟动作温柔地将金丝雀关回笼中。
“小九,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帝王之路呢?”
祁溟是没有变过的。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能将残忍的话讲得温柔又平静。
他说得委婉,但清晰,九阙能明白。
五年前,他让她走,并没有寄希望于她能活着逃出去。
他不是想保住她的命,而是在拿她的命去赌。
成功了,她就是他身边痴心不二的忠臣;失败了,她就是他帝王之路上一副垫脚的枯骨。
九阙对过往的事情有一种近乎极端的执念。
这种执念费尽思量,也难端详。
她同喻殊回到百音阁后,这五年间,只要想到仍孤身一人困于西羌的祁溟,就会深深厌恶当时在心底里已经选择了离开西羌的那个自己。
她那些风平浪静的好时光,就像是从祁溟手上抢来的,以至于她不能与背弃誓言的自己握手言和,永远都不能。
让祁溟从西羌回来,被她奉为圭臬,是她这些年里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支撑着她前行的动力。
如今他仅仅用这一句话,就抹去了她曾经坚持的意义,也让她过去的五年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怨恨吗?
喻殊总爱说她锱铢必较,吃不得半点亏,谁让她受了委屈,她就会想法设法、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但此时她是不怨的。
有被欺骗的难过,也有解脱了的欢畅,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怨恨。
她看着祁溟,脑中闪现过的却是曾经受尽折磨的自己,这让她又有了一丝落泪的冲动:
“祁溟——”
“我不怪你欺瞒过我,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她欠他的,救命之恩,陪伴之情,所有的一切,用先前的五年,一笔勾销。
往后她的人生,他说什么都不作数。
那曰将她推上马背的少年,还站在她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以前她问,祁溟,我不能不走吗?
如今换作他问,小九,你可以不走吗?
时间仿佛从这一刻倒流,又绕成一个圈,变成冰冷的铁笼,将他们都困住了。
九阙抽出自己的手,缓慢而笃定地摇头。
她要亲手打开那个铁笼,飞回她想见的人身边了。
人这一生,不管懦弱了多少次,也总要做一回勇者。
虽千万人,吾往矣。p{o;1;8点)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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