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听了却只是笑笑,连脚步都一点没有停顿。成才说话的时候,吴哲的脸正好背光,所以成才看不清吴哲的笑容里有什么,只听到吴哲的声音一如往日:“三多跟我说他大哥的时候,说过在你们那儿,打光棍挺让人瞧不起的,甚至还会连带着一家人都跟着丢脸。再说,”吴哲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成才,从上方照下来的路灯光正好把眉睫的y-in影投在吴哲眼睛里,那双眼睛便暗沉沉地黑了:“娶个媳妇生个孩子,这是你对父母的责任吧?”
两人顺着道路拐了个弯,继续向宿舍走,这回谁也不说话了。他们不自觉地两人成列,两个人的步伐只听到宛如一人的足音;路灯把他们的影子一点点拉长,一点点缩短,再一点点拉长,再一点点缩短……
两个并列的影子。
回宿舍的路真短。
吴哲是被用力摇醒的:“吴哲!醒醒!吴哲!!!”
吴哲终于从梦魇中睁开了眼睛。床头的小灯已经拧亮,但成才的脸明明就在眼前,看上去却一片模糊。吴哲用力眨眨眼,才发现自己满眼的泪,连脸颊都是s-hi的。
成才一脸忧急:“怎么了?做噩梦了?”
到底是特种兵,吴哲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是,做了个噩梦。”
吴哲的声音少有的喑哑,而刚才吴哲被魇住时的神情更是成才前所未见。成才正又惊又疑,吴哲已经跳下了床。“吴哲……”成才忍不住叫了一声,吴哲在浴室门口停住了,片刻后才回过头低声说:“我梦见我妈去世那天了。”
对那一天,十五岁的吴哲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毕竟妈妈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好几天了,医生也直言不讳地对父亲说“只是时间问题”。但是那天晚上,梦里依稀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唤着他的r-u名……吴哲在寒夜中惊醒,想也不想就赤着脚跑到父母房里。“妈妈!妈……”他喊,然后在一室冰冷的空寂中泪如雨下。
那一刻,虽然父亲并没有从医院打回电话,但吴哲还是再明白不过地感知了妈妈的逝去。
十年了。吴哲叹了口气,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十年了。生命源头永失依护的绝望与哀伤依然比痛更痛,比恸更恸。
十年了。明早的训练让吴哲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哭泣,反而让他只能尽快拭去脸上冰的水,热的泪。
从浴室出来,成才还坐在床上等着他。吴哲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手表,对成才说:“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成才没有动,看着吴哲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忍着啊!”
吴哲伸手关了灯。就在成才眼前一黑的时候,他感到吴哲靠了过来。成才把被子拉过来裹住两人,然后把吴哲拉进自己怀里。
吴哲的手冰凉,成才抱紧他,恨不能倾尽自己一生的暖,让怀里的人不要再受一丝的寒。
可是这样的拥抱却让吴哲感到委屈——人生天地间,被命运摆布得不甘却无力挣脱的一点孩子似的委屈,说不出来,只觉得苦。
十五岁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让妈妈活过来,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让成才留下。即使他一再地想要两个人在一起,愿意出事以后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自己才是更可能被队里留下的,成才却是肯定不得不脱下军装的。
吴哲摸到成才的手,把手指c-h-a进成才指间,十指相扣地握住,然后默默地心算着距离成才明天那趟火车开车的时间
——还有五小时四十一分,另一个爱他的、他爱的人又要离开了。
七十六
成才在村口下了车,眼前的下榕树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几个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这些孩子成才一个也不认识。
看了一会儿,成才开始往自己家走。年关将近,外出打工的人基本上回来了,村道上来往的人不少。不过村人们大多认不出成才了,成才凭着记忆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还得介绍自己。
成才一路说说停停,还没到家就已有腿快的村人给成村长报了信。成才还没进门,远远地就迎上了他妈妈的泪眼:“可回来咧——”成村长倒还端得住,一边招呼拥着成才的村人到家里坐,一边给大家散烟,嗓门不知不觉高了一个调。
当晚成家的餐桌比成才记忆中任何一次都丰盛,而且这其中大半还是成才做的。成才娘看着儿子,喜得不吃就好像已经饱了。成村长特意拿了瓶白酒出来,成才有点为难:“爸,我现在是狙击手,不能沾烟酒。”成村长执意给儿子倒了一小杯:“就这么一小口,没事的。”成才娘也劝:“你就陪你爸喝一口。你爸这些年嘴里不说,心里念你念得紧呢!上次你寄了照片回来,你爸专门跑到县城最好的照相馆去翻拍得大大的,一天要看好几回。”成村长被成才娘说穿了,便瞪了她一眼:“我翻拍照片哪是为自己看哩?还不是为了给孩子相亲用。”说到相亲,成才娘喜滋滋地对成才说:“你那几张照片照得真是好,人见人夸。我拿了几张给你三婶她们,托她们帮你找对象,你三婶当时就拍着胸口打包票,说这么俊的小伙子,就是想娶七仙女都配得上!”
成才在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父母的皱纹比自己离开家时多多了,鬓边的白发也从当年的星星点点变成了一片,可是他们的皱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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