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的提议立即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激烈反对。
连吕辛马库斯都忍不住道:“亚历山大,你难道不想活了吗?”
然而亚历山大意志坚定,心意已决,竟然很快说服了众位将军。当然,这里头除了亚历山大口才很好这种内在原因外,也不能排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从菲罗塔斯、拜苏斯、喀山德和克雷斯特相继被他以各种手腕整治后,没有人敢强硬地坚持自己的看法了。很多人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眼前这个男人已不再是那个十九岁从父亲尸体上爬起来一脸泪痕的稚嫩青年,而是个有毅力、双手沾满血的帝王。
很反常的是,一向最关心亚历山大安危的赫菲斯提翁也没怎么反对,相反,一领到命令他就开始着手部署。赫菲斯提翁于工程建筑方面是行家,很显然亚历山大将此次渡河的希望寄托在赫菲斯提翁身上。
我倒是觉得亚历山大这个决策是明智的。印度属于热带,又是季风气候,春天即将过去,如果不加紧速度赶在雨季之前到达印度河彼岸,恐怕暴雨频繁,水量上涨,印度河也会泛滥。到时候再想率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过河,只会更困难。而这种气候对于习惯了干燥的马其顿人和希腊人来说,无疑也将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关于战争,没有什么比天时地利还要关键的因素,所以即便知道这一点,我也对此无能为力。
我在等,我知道,很快,这条看似永无尽头的东征之路就要到达它的终点了。
第75章
西元前327年,亚历山大大帝开始在印度扩展疆土。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抵达希达斯皮斯河附近,与赫费斯提翁一队胜利会师。
326年5月,他的爱马牛头终于以30岁的高龄死在了战场上。那场著名的战役,在后来的史书中被命名为希达斯皮斯河战役。
这一年亚历山大同样也是30岁。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这场战役,因为我在营地里接到了亚历山大的死讯。回来的通讯兵说他在战场负伤,重伤死去。
很多人,包括士兵和将领都愣在那里,不一会儿,这些男子汉们全都像个失去了家的孩子般恸哭失声。他们一方面为自己国家的伟大君王突然客死他乡感到难过,另一方面又在担心没有了亚历山大,谁能带他们回家。且不说这一路领过去的、表面归顺,可内心却很可能只是在忌惮亚历山大威严的各国雇佣兵和战俘们,就算是他们内部,也并不是完全团结的。将领们的威望不相上下,亚历山大死后,谁来统帅全军,这是个太严峻的问题。
而我只是一片茫然,扶着营帐的柱子慢慢朝外走。我觉得这像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这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别开玩笑了,他还得返程前往巴比伦,他还得回去娶斯塔蒂娜,他还没拥有自己的孩子……连赫费斯提翁都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我仰头望向天空,感觉相当不真实。
这样的打击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后面传令兵再过来说他没死时,很多人都不信。传令兵拿着亚历山大的亲笔信,好多人围着看,有人嚷嚷这信肯定是伪造的,他们的亚历山大陛下尸身尚未凉透,近卫和官长们就偷偷摸摸干这种凉薄的事,实在令人悲哀。
塞琉古将亚历山大扛回来时他正在大口大口地吐血,英俊的面容上全都是污泥和汗水。那双蓝眼睛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合上。
我正在帐篷里整理亚历山大的手卷,忽然就看到他风尘仆仆地冲进来,看也不看我,一把将肩头的人挪到床上:“快过来替我扶着他,这盔甲太碍事了,得脱掉!”
“陛下?”我一阵欣喜,抓起块干净白布跑过去,将亚历山大搂在怀里。
他面色苍白,似乎还有意识,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冲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叫迈兰尼去喊医官了,赫费斯提翁正在往这边赶,托勒密还在清理战场。”塞琉古一边利索地扯掉亚历山大的头盔和胸甲,一边言简意赅道,“这场战役我们赢了,而且赢得很辛苦。”
“天啊,这伤……”我盯着亚历山大血淋淋的胸口说不出话来。
塞琉古习以为常地耸肩:“这家伙跟敌军头领单挑,被人用长矛刺到了一次。明明被刺中了,又不肯走,才这样的。”
这个战争狂,怎么连命都不要了!每次回来都是这样!我有些恼怒地垂头看一眼亚历山大,替他擦拭着额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知道,这还得问医官。”塞琉古摇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你的陛下太大胆了,这些印度人的战象打起来很吃力,我们死伤情况很惨重,要不是包抄计策成功,恐怕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我们了。”
我没有吭声,摸了摸亚历山大没有血色的脸,心里忽地有些发疼。
塞琉古忙完,坐在那里也不走,只支着手肘在一旁看着我替亚历山大擦拭清理,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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