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郎中掩上门,“少东家很忙,他让我来给你看病。”
伊默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轻快:“达明让你来的。”继而又问,“达明去哪儿了?”
“少东家好像和孟泽一同出门了。”
“孟泽……”伊默呆呆地重复这句话,然后掀开了床帐。
季达明的泪差点夺眶而出。
伊默骨瘦嶙峋,靠在床头艰难地挤出一脸笑意,眼底没有光,很空洞地望着窗户。他知道伊默没在看自己,可他克制不住回望的yù_wàng。
“达明……达明还好吗?”伊默喃喃自语,“他出去办事好多天了。”
郎中背对着伊默整理药材:“有人陪着,自然是好的。”
伊默听完垂下眼帘,眼角滚落了一滴泪。
屋内传来捣药的轻微声响,季达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冷汗涔涔,拼命伸手去抓郎中的胳膊:“你在胡说什么……”
可在梦中,他只是个旁观者。
郎中捣完药,将药粉化在水里递给伊默:“你的病啊,太让少东家费神了。”
伊默捧着碗不争气地落了几滴泪,继而仰起头一饮而尽。
“你这是在拖累他。”郎中说完就走了。
屋内静了几秒,伊默手里的空碗忽然跌碎在地上,他捂着心口拼命地咳嗽,继而瘫倒在床榻上哭嚎:“达明,对……对不起……”
屋外的雨瞬间倾泻而下,冰冷的雨水砸在季达明的脸上,模糊了他的泪。
“小默……小默!”季达明惊醒,气喘吁吁地坐起,盯着屋内的装饰看了半晌,确定自己不在梦里。
那个与孟泽合谋害死伊默的,必定就是季家的郎中。他越想越觉得真相如此,梦里的声音也和现实中的人画上了等号,而郎中在商会里地位颇高,是陈振兴收买的最佳人选。
一切都明了了,季达明喘着气往屋外跑,临走前瞥了眼挂钟,刚十一点,顾家应该已经发难了。他匆匆忙忙开车去码头,老远就看见顾家的人拖着林副警长,慷慨激昂地指责陈振兴栽赃陷害。
顾天胜和顾天齐却不在人群里。
季达明将车停在人群外,等了半晌才下车,垂着头走到路边一家茶楼里,顾家的兄弟正在等他。
“来了?”顾天胜搁下手里的橘子,“还算顺利,陈振兴没料到林副警长会再次反水。”
“现在就得收网。”季达明向暗处挥了挥手,陈五立刻带着人向码头包抄出去。
顾天齐慢悠悠地问:“不再等等?”
“不能等。”他捏着橘子轻叹,“陈振兴很快就会察觉到这是一个局,若是让他带人躲进宅院或是躲出城,咱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连带着故意舍出去的盘口都有可能收不回来。”
“只有让陈振兴当着全城人的面把盘口让出来,咱们才算彻底成功啊……”顾天胜苦笑着倒在椅子里,“真麻烦。”
季达明没接话,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生不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考虑到,一时间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也是这事儿太重要了,他前世败就败在孟泽的计谋上,今生眼看着要扭转命运,半点失误也不能有,更何况伊默还在南京,如果不能一举将陈振兴拿下,伊默肯定会有危险。
窗外传来喧闹的人声,他们三人屏息凝神坐在一张桌子边喝茶。茶是新茶,品质上佳,然而泡茶手法不对,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好茶叶。
乌压压的云朵压在码头上方,风雪交加,前几日的春色仿佛是幻觉,天津城再次寒风呼啸,风里弥漫着嘶吼与咆哮。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五喘着粗气顺着楼梯爬上来了,头上冒着热气,脸颊边有些干涸的血迹:“妥了。”
只一句话,三人的眉目同时舒展开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季达明起身走过去按住陈五的肩,“一定要尽快把盘口都收回来,至于陈振兴……”他犹豫一瞬,“带回公馆,我要亲自问几句话。”
陈五点头说晓得,季达明又把人叫住:“把受伤的兄弟送医院,别喊郎中。”
“不喊郎中?”陈五怔了怔,但他向来服从命令,挠着头走了。
顾天齐忽然轻笑着仰起头:“你知道了?”
季达明坐回桌边,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顾天齐的手顺着茶碗慢慢摩挲,刚欲开口,他哥倒先恼了。
顾天胜把一把橘子皮砸过去:“绕什么弯子?”
顾天齐掸了掸衣袖,神情不虞:“我也不确定,但那日看见伊默,觉得他面色不太对,像是被人下了药。”
哐当,季达明打碎了手里的茶碗,面如死灰。
“你别急。”顾天齐挑眉道,“用量还小,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顾天胜又扔了一把橘子皮:“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想借着送画眉鸟的机会替他把脉。”顾天齐凉凉地笑,“可有人不乐意啊。”
不乐意的自然是季达明。
他扶着桌子差点滑坐在地上,冷汗打湿衣衫,又被夹杂着飞雪的风一吹,顿时寒意刺骨,每寸肌肤都像是被针扎透。
顾天齐还在说话:“我那是只是怀疑,毕竟我不知道伊默在用药……”
“那你也该提前说一下。”顾天胜瞪眼。
“可他们去南京了……”
“还好发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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