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道:“你放下心,我必会替你寻来。”
小金默然无语,半晌才道:“忍冬与我阳寿已尽,一旦服下玉髓恢复常人躯体,即会灰飞烟灭。然而我仍情愿如此,只为换回当初的忍冬。”顿了顿,“日後只怕……再也无法伺候主子了。”
凌晚颤了颤眼睫,敛尽眸光,淡淡道:“我一个人过惯了,没什麽大不了。”
黑沈的夜色渐渐淡去,天边泛出绸布一般细碎的青白,仿佛千般话语皆化作唇边的叹息,沾在嘴角,凝作一颗苦涩晶莹的泪。
天已大亮,初夏景致沿著日光铺展开来,凌晚冲著窗外发愣,目光越过窗棂,落在遥远的地方。
他本以为小金小银已被掏空魂魄,化作行尸走肉,空留副皮囊供自己打发,未料小金尚有意识残存,千辛万苦寻得此处,前因後果缘起缘落一一叙来。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座缀满藤萝的水榭居所,林荫匝地,池水淼淼,老桩横斜,他轻轻拨开花帘,痴痴朝那个倚在窗边的少年走去。
少年言笑晏晏,没想到竟把紫藤花精给求来了,叫人稀罕得紧……
日後再也不孤单了,你说是也不是……
你不会偷偷溜走吧……
凌晚轻声应道:“我是你的紫藤花精,还能溜到哪里去?”
“主子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麽呢?”桐儿笑嘻嘻地抱著一只暗紫锦盒跨进来,“大早上的也能被梦魇著了不成?”
他将锦盒递到桌上,“主子要奴才寻的贡品,奴才可在库房里一番好找!”又聒噪地,“若不是主子提起,奴才还不晓得有异国使节贡来这麽一件稀奇物件哩!”
凌晚淡笑道:“我原先也不晓得,因著一些缘由才知晓,其间曲折自不必提,造化弄人罢了。”
桐儿眨巴眨巴眼睛,领著一群小侍童打水收拾屋子去了。
凌晚将锦盒抱在怀中,独自出了锦云宫,朝御花园走去。
小径两侧亭台楼阁次第舒展,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老槐,盆花桩景,初夏日光揉碎了暖暖洒在花叶上,明媚温暖不似真切。
绕过一小片梨竹,眼前顷然现出大片浅蓝淡绿,如烟如霞,紫阳花百花成朵,花序累累,繁茂如雪花压树,团扶成簇,清香满溢。
小银躺在紫阳花海中,双目圆睁面色惨白,手指僵硬不能屈伸。小金把他抱在怀中,将弟弟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
凌晚上前将锦盒打开,取出紫玉髓,轻轻一捏。那幽紫光芒轻飘飘碎作两半,落入小金手心里。
小金喂弟弟服下玉髓,自己亦含入半颗,二人周身渐渐笼起初生般的柔光,原先轮廓形状层层褪去,仿佛在光芒中抽丝剥茧,半盏茶的工夫柔光渐渐淡去,两副孩童的身体柔软触在紫阳花花球上,周身浸润在烟霞般柔和的浅蓝淡绿花瓣中,赫然已是当日水榭居所内,紫藤花瀑下的翩翩少年。
裴忍冬缓缓睁开眼睛,眸色晶莹剔透,手掌雪白粉嫩,仿佛一头初生的小鹿,尚沾著清晨的露珠。
凌晚笑道:“还是这样,好看得紧。”
裴忍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渐渐汇出焦距,忍不住惊道:“啊,我的紫藤花精!”他的记忆仍停留在服药前的一刻。
凌晚捂嘴笑道:“可不就是你的麽,连跑也跑不得,不然你哥哥可要跟我急呢。”
“哥哥……”裴忍冬面上一红,小心地揪起衣服角儿,连头也不敢抬,“我又惹哥哥生气了吧……”
“哪有,忍冬一直都最乖了”,裴子风把弟弟牢牢抱在怀里,面上闪过一抹凄然,“是哥哥不好,哥哥做错了事,害了忍冬,忍冬不恨哥哥吧?”
裴忍冬反手搂紧裴子风,睁大眼睛道:“忍冬从来没有恨过哥哥,是真的。”
他眸色如水,竟是无比纯净,“忍冬平日一个人住在藕香榭,哥哥怕忍冬寂寞,每到春秋换季之时就将榭内原先的植物全部砍掉植上新的,春日繁花,夏日蕉廊,秋日红蓼,冬日梅影,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一年四季方才时时刻刻木映花承,忍冬知道哥哥一心为忍冬好,忍冬从来没有恨过哥哥……”
凌晚将一小片藤萝花瓣放在裴忍冬金灿灿的衣襟上,淡淡笑道:“来世,我还做你的紫藤花精,如何?”
裴忍冬笑起来:“好,就这麽说定了!”
周身的柔光渐渐再次聚拢上来,两人的躯体仿佛被一团云朵包裹住,越来越轻,越来越稀薄,裴忍冬紧紧抱住哥哥,眼睛里涌出一层晶莹水汽,仿佛最後的时光,给予了这个少年无限的勇气。
他轻轻附上裴子风耳边,轻声却清晰道:“忍冬,一直都喜欢哥哥……”
阳光透过枝叶细碎洒下,星星点点落在紫阳花浅蓝淡绿的花球上,如一簇簇幻境般的梦。紫阳花海沐浴在晨光里,仿佛那些斩不断的联系,不论多久,都会重新相聚在一起。
兄弟二人相缠拥抱在一处化作灰烬,清风挟著花香而过,终於再没有一毫痕迹。
美人成灾 二十七
御花园中日光熙熙,海棠花浸在初夏的暖风里,淡色花瓣如雪飘散。树下置著一只龙纹兽炉,丝丝细烟嫋娜而出。
凌晚躺在藤榻上,双目微阖,披一件浅紫羽纱,小巧的足裸露在外。幼帝靠在一旁,睫毛在白净脸蛋上投下一圈淡影,小小躯体将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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