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将近,长街上开始飘起微雨。一个更夫穿着单薄的蓑衣,敲打着手中的铜锣,喊着话穿过长街,消失于茫茫夜色。
咚,咚,咚,的声音从黑夜中传出,伴随着有序的节奏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清晰。
一个黑影慢慢浮现,跛着脚,手中的拐杖与长街上的青石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
突然间,黑影停住脚步,看着远处的阁楼叹叹气,抬起头。
雪白的发丝之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眼神浑浊,透着些许对死亡的决然和忧虑。
“咳咳…我已重伤,活不过数日,天道阁依旧不肯,咳咳…罢休么?”老妪看着虚空感叹道。
“前辈误会了,我来是跟前辈道歉的。”
一个中年男子从黑暗中悄然出现,一身浅色长衫一尘不染,连飘落而下的雨水都于男子头顶停住。飘向别处,落在长街的青石上。
“道歉!咳咳,不必了,天道阁做事何曾有过对错?对是对,错亦是对,你说是吗?咳咳…十七阁主”
老妪捂着嘴,清咳之余看着男子,微笑中似乎潜藏着莫名的杀意。
“前辈,我…”
“算了,不计较了,本就是该死之人,临死之际能与天道阁四位阁主一较高下,老妪我也有吹嘘的本钱了。”
“是我天道阁胜之不武,四人围堵前辈,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我们师兄弟四人必定难逃一死…事后回想,真是羞愧难当,奈何师兄们重伤,不能前来给前辈赔罪。这枚丹药希望前辈能收下…”
男子伸手,手掌中一颗药丸出现,送至老妪的面前,双手呈上。
此事若是被人知晓,定会引起巨大轰动,天道阁四位阁主围攻一个老妪,若不是老妪手下留情,四人将难逃一死。这是何种惊天大秘,天道阁的阁主是什么人,四打一竟然不敌?这老妪究竟是谁?
“回阳丹!天道阁果真大方,此等神药随手便能送人。”
老妪知道回阳丹的珍贵,不说生死人肉白骨,但对于重伤垂死之人来说,一颗回阳丹相当于一条命。就算是天道阁,也很少。但是她不需要。一是不需要天道阁的馈赠,二是自己有了回阳丹也没用,她的伤任何灵丹妙药都没用的。所以才会出言讽刺。
“罢了,将死之人争这口气何用。回阳丹于我无用,多活几日只是徒增伤感而已。收回去吧!”
“前辈…”
“天道阁的诚意我领了,咳咳…若真对我怀有歉意,不妨收收你们高高在上的正道优越感。何为正,何为邪?佛,道两家一直视我楼兰一脉为邪魔歪道,可我楼兰一脉做过哪件亏欠世人的劣事?千年前的是非功过终究已成历史,我等无从评判,楼兰已逝…咳,咳。楼兰一脉何尝不是天道之下苟活的可怜之人…”
说起楼兰,老妪眼中的悲伤之情愈加浓郁,咳嗽两声,说完最后一句,拄着拐杖,混杂着咚咚的声响一步步离开。
十七阁主呆呆站立在原地,注视着老妪的背影,肃然起敬。
正如老妪所说,何为正,何为邪?
当日若不是他们先入为主,误会将老妪视为杀人不眨眼的魔物,怎会造成如今的惨状。三位师兄重伤,没有数月不能恢复,而老妪也破开了灵印,命不久矣。
“晚辈受教了!”
十七阁主朝老妪的背影躬身,嘴中低语。身子渐渐虚幻,消失于黑夜,而刚刚站立的地方也终于恢复正常,雨水飘飘而下。
民宅中的四人也相继离开,慕云朝着天道院的方向极速前进。
“咚,咚…”
慕云的前方,传来咚咚的声响,朝自己越来越近…给自己的压抑感越来越清晰。
借着轻微的亮光,慕云看见一个黑影,一瘸一拐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是谁?这么晚还在街上行走?”
慕云心中这样想着,继续朝前走,不想去理会,低下头加快脚步…
擦肩而过之时,一切都变得虚幻,慕云的双眼不自觉地向对方脸上看去,一眼万年,时间仿佛停止!
满脸皱纹的脸颊上荡漾着莫名的笑容,慕云记得数日前见老妪之时,她的头发还是漆黑如墨,如今再见之时,已是满头的白发。
慕云的眼睛望向老妪的褶皱的双眸之时,双目停顿,眼前的一幕幕瞬间变幻莫测,长街两旁的房屋、脚下的青石渐渐消失。整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待变化停止之时,慕云的双眼望去,整个视线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空旷,没有任何东西,唯独脚下开满了血色的彼岸花…而眼前的老妪在慕云的眼中渐渐变得年轻,雪白的发丝一根根变得漆黑如墨,脸上的皱纹一点点消失。浑浊的双目慢慢清澈如水。佝偻的身躯直立起来。身上的黑色衣袍变成了鲜艳腥红的血色衣袍。娇艳欲滴的身躯亭亭玉立,红袖之中的纤手慢慢抬起,划过慕云的耳畔,抚摸着慕云的脸颊!眼中的怜惜与慈爱呼之欲出…
“娘…”
眼前的老妪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年轻女子,而她的面容与慕云的母亲一模一样!
“你果真的是兰心的女儿,我的外孙…”
女子一把将慕云揽入怀中,眼角滑落几滴泪水,滴在慕云的额头。
“外…外孙?你是?”
“不错,我是你的外婆,兰心的母亲…”
“外…外婆!”
慕云听娘亲提起过,自己的确有外公外婆,他们都还健在,但是她从来不允许自己提及,至于什么原因她也一直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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