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开始趁吃饭的时候,抿着茶壶嘴,旁敲侧击,“顾喆,你觉得他这种行为做的对吗?”
我舅舅更加直白粗暴,每次来找我电话谈心,说到末尾,总要来一句:“顾喆啊,你要长教训,你以后千万别做你爹那样的人。”
我夹在两个幼稚的中年男人中间,左右不是人,不胜其烦。现在想起来挺可笑,但在当时,在没人主动打扰我的情况下,我可以整整一周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外婆去了,这俩中老年,竟然重新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
我走过去蹲下来,握了握海峰舅舅的手,道:“舅舅,你觉得累吗,要不要去后面休息一下?”
舅舅摇摇头,目光已然非常疲惫,眼睑下有两条很深的眼袋纹路,我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意思是:死小子竟然先问他!
简单的告别仪式后,灵堂重新放起了哀乐,一群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在村口露天的大坪上,摆了几十桌流水席。我们被人领过去,浑噩地吃了一碗猪肉白菜炖粉丝,这是我回来这里以后,吃的第一顿饭。
白水煮粉丝的味道实在不能说好,但是精神太过疲乏,这么长时间竟也不觉得有多饿。
砖红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过,青烟飘散在迷蒙阴冷的细雨中。
装着外婆的那口棺材被几个人抬上了山,我想跟过去看,被我爹和我舅舅难得达成一致制止,舅舅道:“雨大,山坡上泥滑,你就不要上去了。”
毛毛雨丝被山里的风吹得摇曳不已,脸上密密匝匝湿了一片。我退回来,和孙辈一起,默默站在山脚下,送完外婆最后一程。
天落下第一滴雨的时候,是蒙智初开的原始人类,匍匐于皲裂的大地山间,向神祈求一滴水。
人将这滴雨捧于掌心,虔诚饮下,尔后,才懂得爱别离、憎怨会,才知晓人世牵绊的重量。
葬礼之后,尹哥开车等在村口,养生项目还有最后的合同要签,祁洛即刻便要动身去广州。
我们并肩走在湿泞的石板路上,沉默过一路,我看着祁洛鞋面上沾的黄泥,终于开口道:“去多久?”
“一个月,不会太久。”祁洛抬头看着我,难得有些迟疑,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道:“还是前男友?”
与之对视,在祁洛浩瀚而深邃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黑夜与群星,雪浪与月光,它们在天穹与大地间交相辉映、震慑心神。
那是相爱的人,深深相望时才有的眼神。
我匆忙转开视线,点点头道:“我也有个原则,不谈异地恋。”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又如同以往一般,纵容一笑,道:“我走了。”
最近我们总在说再见,是不是知道最后终将分别,所以太早就做好了告别的准备,等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想起了外婆,我和外婆还未好好告别过,而今,也永远来不及再说下次见了。
祁洛转身就走,我看着熟刻于心的背影,只觉得有点感慨,哪怕是在这样狼狈的场景里,他依然出落凡尘、遗世独立——世事如书,青春的尾巴转瞬溜走在指间,他永远是无涯岁月中最肆意洒脱的一笔。
爱一个人永远不应当说后悔,更何况,他已将最多最好的爱,倾其所有赠与我。
不该再错过,隔阂龃龉身份年龄,在内心最原始简单的冲动面前,都不值一提。
“祁洛。”我叫了他一声,跑上去,从口袋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张餐巾纸,蹲下身,低头去擦他鞋面上的泥点。
祁洛下意识想后退,顿了顿,站定,任凭我们在这细雨迷蒙的青石板间、充满了年少回忆的小巷中,将这一刻放大到永恒。
“好了。走吧,尹哥还在等。”这下满意了,我拍了拍他裤腿上的灰屑,站起身,对他笑道。
刚才那点别扭的感觉终于消弭了。这样不沾一尘、锋芒尽显的,才是我的祁洛。
回程的路上,我用手机看完了秦榛音的邮件,其实烧烤那天就已收到,只是最近变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处理。
邮件里附上了纪录片和广告的精剪,她在末尾说:大概我也长大了,这个纪录片就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顾喆,谢谢你。
片子我拉着进度条看了看,毫不自吹的说,本人的叙事逻辑还是比榛音大兄弟要强,整个片子流畅了很多,拿去参展,如果运作得当,应当也是能分到一座奖杯的。
另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广告,秦榛音的这个版本里,竟然将我和祁洛偶然入镜的镜头也剪了进去。当时我们在电梯上,我没站稳晃了一下,祁洛眼疾手快地扶了我的腰一把,然后一脸鄙夷地看着我道:“小脑发育不全。”我鼓着腮帮子对他怒目而视。
这样一个我都快记不起来的小细节,竟然被榛音大兄弟用一个推拉过去的远景和一个特写给捕捉到了,那时我和祁洛还处在不清不楚的阶段,彼此试探大于暧昧。但在她剪辑出来的片段中,配合着音乐、广告主角的前后情节,我俩那表情、那眼神,还真充满了奸情爆表的既视感。
我将那段广告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正打算删掉,手抖了一下,想了想,将它下下来存在了手机里。
窗外的场景在飞速倒退,模糊成一道白花的光晕,阴霾多日,雨过天霁,终于有淡淡地阳光从云层溢出,在公路上投下一道明灭暗影。
通过高速收费站时,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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