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却是个异类,从小痛恨条条框框的军队风格,高三竟然一意孤行选了文科,一路考进了这里的文学院,几乎跟家里彻底决裂。后来大一读了一学期,家里就说他父亲癌症中期,他半是愧疚半是被迫应征入伍。
再后来,家里动用一切关系企图说服他放弃学籍留在军队,甚至可以破格让他转军校,最后还是让他退了。
就在几天前,也只好把他从学校接回去,向他坦白当初他父亲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肿瘤介于恶性良性之间,转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想而知骄傲的陈扬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摔门离家后自己去车站坐车回了上海。
说来也真是可叹,他连回校后选了工科专业都是为了让父亲“安心合眼”。
陈飞担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犯罪持续时间还长达三年之久,期间跟陈扬照样打打闹闹,简直罪不可赦。今天他偷偷开车跑过来,还能看见陈扬笑脸相迎,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隐约还有点感谢他既往不咎。
这个堂弟跟他感情再好,也总留有几分他始终看不透的内涵。
又是一阵谁也不说话的别扭。面对落日、湖面与白色的水鸟,任谁都会想起人生意义之类的惆怅问题,堂兄弟俩一声长吁跟着一声短叹,直坐到天色将晚才起身。
陈扬稍微伸展了几下上身,恍若无事般轻飘飘地说:“陈飞,我最近不想谈这件事。”
陈飞听得一愣,平时一声“哥”他还是愿意喊的,如今……
陈扬回身笑笑,搭了把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哥,我带你去附近吃顿饭吧。你今晚要住这儿么,我宿舍里有张空床。”
陈飞不轻不重在他背上拍了拍:“不了,明天早上训练我要是不在,他们还不灭了我啊。我吃完饭还得开车赶回去……”
有一句没一句的笑语,渐行渐远。
第二章 凭什么是他
睡眠啊睡眠,人可以不吃饭,却不可以不睡觉。
秋老虎张牙舞爪扑上来,寝室里四只除了心静如水的邱砾,其余的一概都睡不着。就在这生命垂危的初秋时节,没有天高云淡,没有金风送爽……叶祺心有戚戚地抬头观望,果然,电风扇坏了。
宿舍里就这么一个吊扇,带着残缺不全的转头功能,基本能保证邱砾和王援坐在书桌前吹得到,叶祺和顾世琮躺在床上吹得到。这就是对“世界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这句话的最佳诠释:汗流浃背地读书,还是汗流浃背地睡觉,这是个问题。
平衡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有必要存在。电风扇这一坏,寝室就算塌了半边天了,一个个的都坐立不安,如坠炼狱。要修电风扇总得先下手把螺丝拆了,王援第一个先受不了,出门借了一套螺丝刀过来,研究了一下,挑了个十字的就搭凳子爬了上去----
居然没够到。
三只翘首仰望的登时爆笑:明明是个冬瓜,还要充电线杆子。
其实王援也不矮,178还是有的,只可惜除了邱砾跟他半斤八两,另外两人都比他们高。顾世琮危危险险攀上180大关,叶祺差不多有185……所以啊,还是那句老话,货比货得扔。
百折不挠的战士才是好战士,王援拿了本英文版的砖头状市场营销课本往凳子上一垫,邱砾再友情赞助一本组织行为学,再上去就刚好碰到。造化弄人,他从志在必得折腾到满头大汗,终于苦着脸低下头望着诸位:“太紧了,拧不动”。
邱砾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拧不动。有个螺帽卡在固定圈的后面,没有镊子就稳不住整个螺丝,神仙也拧不动它。
王援不服气,站在上面又折腾了几下,叶祺赶忙拦下了:“别,你要是把螺帽拧花了,上帝来了也没辙。”
于是出门去借镊子。右边寝室这时候肯定没人,他们的课表叶祺是知道的,只能往左转,敲了陈扬的门。
里面八成是开着电脑,放着大概十几年前的那种流行歌曲,小虎队之类,相形之下敲门声就显得有些微弱了。但陈扬还是听见了,很利落地拉开门:“有事?”
叶祺言简意赅说明来意,陈扬犹豫了下,说道:“我这镊子有点儿……嗯,不太好用。你等一下,我把cd收好,我去帮你们拆吧。”
“哦”这人身上总是辐射着各种令人出乎意料的东西。
陈扬把门拉到底,示意叶祺进来,自己先去抽屉里翻cd盒子。叶祺在桌前坐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桌上那套半新的合成音响,忽然笑得极欢实,挑了一盘《牧神午后》就塞了进去。
……神啊,这年头再想买这种音质的台式音响得多少银子?!
陈扬直起身来,晃着手里的cd盒,问:“学过?”正常人不会挑德彪西。
叶祺把自己从嫉妒的滔天浪潮里拔出来,尽量笑得不那么扭曲:“嗯,学过几年钢琴,但不怎么喜欢德彪西。就这盘还算熟悉而已。”
陈扬一边拿钥匙出门,一边说:“我那堂哥送我的,我也不怎么听。哦,就你前天看见的那个。”
前……前天
陈扬稍微有些得意地回头看看他,道:“你一动不动趴了多久啊,我们小时候在家都是特意练过耳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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