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听着那老行乞者蹒跚的脚步并未如往日一般走过,而是停了下来。他的双脚沉重地往阿酒跟前蹭了两步,那根挂着污泥的竹竿不知轻重地戳到了阿酒的大腿上。
尖锐的疼痛叫阿酒一抽搐,他缓缓抬起头来,那老乞丐咕哝着什么,把手伸进口袋里去僵硬地掏着什么。
暮色仿佛一瞬间涌上了天际,背后的墙壁里传来男人咳痰的声音。阿酒看着这个老乞丐,他的头发和胡子如结着扣的蓬草,手上的皮肤粗糙而板结,在身后拖了一把零零散散的稻草碎布。
他翻了半天,终于翻出来一个半面生了霉斑的糙面馒头。他缓缓把口袋口收回手里,用指甲在那满头上掐出一条缝,而后掰下了一小半。
阿酒看着他再次艰难地打开口袋口,又把剩下的大半馒头放了回去,而后他双手撑着膝盖,慢慢蹲下`身,最后脱了力,扑通一声坐在了他的脚上。
那小半个馒头掰开的地方隐隐看得出谷物的颜色,老乞丐把它举到了阿酒的嘴边,声音含糊地说:“你吃。”
阿酒没有张嘴。
老乞丐执着地把那小半个馒头往他嘴边凑:“嗯,你吃。”
阿酒鼻头一酸,慌忙低下了头,抬手去捧那小半个馒头。
然而老乞丐并不给他,仍旧自己举着,阿酒只得张开嘴,把馒头咬进了嘴里。
见此,老乞丐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打更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阿酒这具身体本就虚弱,他又饿了四日,连咀嚼都没力气。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身前老乞丐的呼吸浑浊而粗重,阿酒略有担心地再次抬起头,却见老乞丐从自己的破布烂衫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
阿酒几乎惊愕地撞到墙上,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了莺声燕语,阿酒猛然回头,小巷的彼端露出一片灯笼的红光,他犹如置身鬼窟之中,万千种恶寒涌上心头。
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阿酒慌忙抬起手,却抵不住老乞丐骤然压下的重量。他张开的嘴缺了大半的牙齿,就凑在阿酒脸侧,笨重的身体兀自耸动着。
老乞丐粗糙发硬的手贴上他的身体,阿酒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喊,双手和双脚胡乱地踢打,却阴差阳错使老乞丐的身体愈加贴近了他。阿酒呜呜地叫着,老乞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又耸动了几次,便渐渐不动了。阿酒犹奋力推着他,终于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刚刚吃下去的馒头瞬间叫他恶心无比,阿酒偏过头,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吐了出来。
几乎被他遗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并非只有神仙眷侣可抵死缠绵,再脏再臭的人也有欲念。阿酒,你可明白。”
阿酒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他一言不发,用尽全力向一侧爬动,晚风吹过,面上一片冰凉。
那声音轻缓:“阿酒,你哭的是什么?”
凌霄殿中,一线烟香缓缓升起。寂静无人中,一位仙侍快步走到帘外:“启禀陛下,离天境内春`宵宫结界后退了三十里。”
影影绰绰的帘帐里,天帝轻轻挥了挥手,仙侍躬身退去。
前世镜缓缓轮转,镜中,阿酒在泥水里蠕动向前。良久,帐中传来一声叹息。
阿酒向前爬了一会儿便眼前阵阵发黑。他没停下,也不知是天地在摇晃还是自己在摇晃,恍恍惚惚地,也要远离那个地方。何时昏过去的,阿酒全然不知,等他再有意识时,便是一阵喧嚣将他吵醒。
原是一群人围着不远处老乞丐的尸首指指点点,许久,义庄的人来抬尸体了,人们便让他们把阿酒也抬走。
一个人说:“左右天气越来越冷,这小的也活不过几时,不若你们今日便将他抬将出去,省的他日又死了一个,你们便又费一番工夫。”
另一人道:“这小乞丐在墙角下动也不动地做了三五日了,看着硌硬得很。如今这老乞丐死了,他挪了窝,指不定这老乞丐就是死在他手底下,晦气得很!”
这人一说晦气,便立时有了响应者:“要我说,这条巷子里阴气重得很,前几年不还打死个人?如今又死了个乞丐。要我说,就得把这些腌杂东西都清一清,去去阴气,街坊邻里,还是要做生意的。”
义庄的人便问:“这个小的还活着?”
众人忙说:“看着快不行了。”
义庄的人却不理:“那就等咽气了再说,我们不管活人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义庄的人不听,拿麻布包了老乞丐,扔上板车便走了。
“呸,就个破义庄么,牛气成这个样子。”义庄的人走得远了,便有人说,“这也不归他管,那也不归他管,成日吊脚坐着养身板么!”
有人问:“这小乞丐可怎么整?”
另一人便提议:“左右莫叫他再死在这里了,死的人多了,要成煞,克我们的风水呢。找几个力气壮的,给抬出去吧。”
“脏脏臭臭,怪讨人嫌的,我是不碰。”中间一个青壮男子这样说。
“诶!”他旁边的人灵机一动,“不若去叫吴老五吧!”
那青壮男子一听便乐了:“这主意好,舍给吴老五几个子儿,他必然屁颠儿屁颠儿地给我们把事儿办了呢!”
众人一叠声地笑:“哈哈哈,吴老五那邋遢样子,同这小乞丐也没甚分别了!”
青壮男子和他旁边那人自告奋勇去叫,不多时就领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一人说:“哎呦,吴兄弟,你可来了,我们就盼着你这个救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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