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自诩出身富贵,学历比常人高,对一切糙的东西都看不上眼。每天将自己打扮得华美又含蓄,忙完公司的事就去参加贵妇们的茶会,间或和她几个读博士时的同学探讨探讨时事,得空就去买点漂亮首饰,不然就是往家里添几个或大或小的昂贵零件。
对路边摊和菜市场极其厌恶。
所以后来才相亲相中了他爸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社会精英。
这俩品味出奇一致,灵魂契合度零。
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嫁给这么一个糙汉子?
这顿饭吃得其实还算和睦。泉慵吃完马上去洗了个澡,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微妙地顿住了。
金头发的壮汉在洗碗池前,背影看起来憨厚老实,含糊的水声混着电视剧“姑娘留步”的男声过耳,母亲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放松,万树还是抱着小孩子,两个小屁孩已经玩起来,小男孩咿咿呀呀地叫。是任何一户普通人家,吃完饭后的懒散样子。
他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释怀了。
他一直怨怼母亲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衣服几乎没买对过码,家长会不想去就叫司机代开,给他的玩具九成是别人送的,给孩子煮饭也懒,不是让厨师煮就是叫外送。
可就算码没对过,衣服也是每年实实在在地从美国寄过来了,她一生单纯出于情意送出的礼物少得可怜,十个有九个半是给他的,她对关心两字理解欠缺,也会每月固定几个电话打过来,再结婚对泉慵的去留也不勉强,他想留下,就真的留下了。
母亲这一基因在母子关系垂危的时候惊人地反扑,这女人就是天性凉薄,可她把凉薄以外所有的爱,都给了你。
她有什么错呢?婚姻不美满,丈夫意外身亡,她不过是寻求下一段可能的姻缘,想老有个归所罢了,她甚至尊重了儿子无理取闹的意见,同意他一个人在中国,不请保姆不让任何大人来管教他,只让从小熟稔的宫叔时不时帮她看看。难道让她一辈子不嫁,儿子不亲,还没有丈夫吗?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她终于找到一个看起来能担起她下半生的人,有个胖胖的半大小子,他也有了万树,眼前这幅画面,当真是这几年看到的,最舒服的一帖了。
他还在纠结什么呢?时光穿梭回溯,也再难有当下各得其所,敞亮安逸了。
就这样吧。
他走到客厅里,把傻不愣登的小男孩抱起来放到地上,左手拉着,右手把还没缓过神的万树从沙发上拉起来:“我们去大玩家玩,你们两个过二人世界吧。”
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他母亲在门关上前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愕的眼神。
右边这个是弟弟,左边这个不也是么。
很快泉慵就自食恶果,两个小屁孩凑在一起玩大玩家能吵出一出戏,他的暴脾气差点又要出来兴风作浪,最后被“哥哥”这一身份勉强压下去了。
三个人在这边待满六天,七号下午的飞机就飞走。他们临走前做了件大事——他们帮万树上了户口,跟泉慵在同一本户口本上。
“……以后可以常来。”他们临上飞机时,泉慵有些别扭地说。
飞机在天空划出一条清晰的白痕,驶向遥远的大洋彼岸。
万树很惊奇这庞然大物:“你们还会飞!”
“傻子,又不是自己飞。”泉慵损了一句,他本想叫万树别看了赶紧回家洗个澡,突然想起什么,嘴巴张了一半就又闭上了。
他想起昨天自己捧着那本户口本,指尖轻轻摩挲上面万树的名字,心里蓦然而至的感动。
以后就是弟弟了呀。
弟弟有了户口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可以去上学了。万树看上的年纪。
“你上过学?”泉慵当时在啃土司,诧异地挑了一边眉毛。
“上过啊。”万树抓着沙拉酱,一圈一圈往土司上挤,看都不看他一眼,“陆地话不是……不是……”
他苦恼地停下来,沙拉酱在半空中停了一会,蓦地恍然大悟向上一指——“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又涂了一会沙拉酱,等了一会没等到泉慵损他,暂时放过了可怜的土司,抬头一看。
泉慵一副思忖的表情:“那可以把你送过去了。”
万树:“?”
隔几天万树就一脸懵地被送进了某小学,他看着讲台下一水跟他一样嫩嫩的小脸,紧张得抓紧的肩带。
他又看了教室窗户外面特地请假来陪他的泉慵,泉慵正一手拖着下巴撑在窗台上看他。
不怕不怕——
他用力一眨眼,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叫……万树……”
这是蝴蝶的第一次振翼,自此他在人类社会的生活,正式拉开帷幕了。
半大小子带着个傻弟弟在城市奋斗的第一年,安然无恙;第二年,安然无恙;第三年,安然无……万树生了场大病。
这事泉慵要负十全的责任。
他在某个夜晚跟朋友出去鬼混,手机关机一个晚上没回来,隔天早上回家,看见万树睡在沙发上,额头烫得吓死人。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联系不到他,在沙发上等睡着了。
那一刻给泉慵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干什么去了?他其实是去打架了。万树没出现前,他没有长辈管教,交了一群恣意妄为的富二代当朋友,这帮中二少年胆大包天,完全不觉得打架有什么不对,甚至洋洋自得。
现在他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被吓醒了。
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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