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衣角,绚烂的阳光披在那人身上。这是他想给他看的风景。
海鸥拍翅掠过。
“醒啦。”郑御德微微转向他,手还插在沙滩裤裤兜里,“睡得好吗?”
“好极了。”余诗安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立。他比郑御德稍微矮上几厘米,不仔细看还分辨不出来。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几件衬衫他们都相互混穿过。也许夏装也可以……
“这么多年了,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我就想休假去海岛放松一下,但计划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这个旅行计划太孤独了不是么?我就边幻想边哭。”
余诗安笑笑。
“从今年开始,我有你陪了。我感觉得到了补全,得到了治疗一样——我竟然走出家门实现了这个幻想。”
余诗安沉默着,和他一起望向正前方的蔚蓝大海。海风拂面,带着一丝腥咸的味道。
“人性是不会变的。我暴虐的性格中,哪些是先天形成的,哪些是后天形成的,哪些是可以被认识的,哪些又是可以改变的?大脑太玄妙,我钻研了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搞懂。我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埋怨我的家庭没在需要的时候给予我足够关注,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灵机一动,我确实是受害者——但是那又怎样?我是受害者,我也有能力改变。是你教会我这一点的。”郑御德缓缓转向余诗安,“余诗安,你没发现吗?医者无法自医。你就是我的医生。”
余诗安久久和他对视,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目光的yù_wàng——盯住他时,对方的瞳孔总有一种直刺人心的力度,像是能通过对视查探到他的内心深处,挖掘到他极力掩饰的、最不堪最肮脏的秘密。他放下心防,两颗□□裸且布满伤痕的心,真正走在了一起。
他突然回忆起,初次在心理科见到郑御德的那天晚上,他捏着一张从桌上顺来的医师名片,手指摩挲着一行电话号码,心里诚惶诚恐。门外父亲在打给松泉精神病医院打咨询电话,母亲的叹息环绕在他耳旁,经久不散。他害怕,他剩余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尽头,都是些黑暗看不见光的日子。如果反抗不了,不如选择亲手结束。才经过一次心理治疗,父母今晚不会严加看守,在放了热水的浴盆里用刀会很快的。可是……不知是要最后一次动手的犹豫和紧张,还是那医生落到他伤处的眼神,使他彻夜心律不齐,他能感受到。他冥冥之中觉得,命运还欠他一个答复,他的人生也许还有一丝其余结局的可能。再见他一面吧……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呢?他把刀刃握得温热,瞪着疲倦的双眼直到天亮。然后他把手机摸出来,qq群对话栏里死寂一片,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那张被揉皱了的名片压在枕头下,成了他吊着他苟且度日的最后一口气。
后来那张每天凌晨醒来都要摸一把在不在的名片哪去了呢?没过多久,就化作一行数字录进余诗安心里,只要他需要,他随时随地可以找到那个人。
“吃完早餐去海边走走?”郑御德对他温和地笑,“别穿睡袍了,你的伤口也需要见见光。”
“好啊。”余诗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牵上去的。
别墅提供的早餐是煎蛋培根,余诗安吃得食不知味。食欲降低大概是日常用药的副作用,归根结底他还在调养期。郑御德好说歹说,才让他皱着眉头咽下一定量的食物。没事,慢慢来,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二人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
日光倾城。余诗安常年裹着长袖衬衣,皮肤陡然见光,白得能和阳光融为一体。那些浅红色的疤痕也都提升了一档曝光,隐匿在皮肤的纹路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苍白的雪花,随时要融化。
“你应该多晒晒日光浴。”郑御德突然来了一句。
前面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孩在打沙滩排球,迎面走来一对金发男人,也是手牵手,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了。没人抱以异样的眼光,也有没有人特意发出促狭的笑。
“往里走有个gr举办的日光趴。”郑御德说,“刚才房东告诉我的。去看看?”
“还有这样的吗……”余诗安愣神的功夫,已经被他牵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越往前凑人群越密集,肤色各异的男人们□□着上身,或就着沙滩毯席地而坐,或在调酒桌边三三两两地攀谈。一个端着酒杯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往这边看了一眼,桃花眼上挑,款款走来。
余诗安下意识躲在郑御德身后。
“帅哥,我请你喝一杯吧?”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东南亚口音,右手轻轻摸上郑御德腰际。
郑御德嘴角挂着淡漠而疏离的笑意,侧身躲远一步,“抱歉,我不喝酒。”
“那就果汁,岛上的浆果可美味了。”男人贴近了一点,余光扫过另一边的余诗安,“这位小兄弟也可以一起啊。”
余诗安霎时间羞红了脸,心如锣鼓,只想钻进后面的沙丘里。长久以来的本能压制着他进行任何反抗的动作,但天灵盖被谁敲了一下似的,他骤然发作,扯着郑御德的胳膊走了好几步,回头冲男人喊叫:“走开啊——他、他是我的——”后面几个字因耗尽了勇气而模糊不清,更像在给自己壮胆。余诗安拖着郑御德疾行数米再回头看,那人已经回到调酒桌边。
郑御德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
“看、看什么嘛。”余诗安心虚地揉揉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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