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从那个吞云吐雾的男人口中得到「十四」这个代号,到现在失去它,中间扣下的扳机在他指末留了一道厚厚的茧。
「你和小柳齐是什么关系?」
游医师啜着咖啡,看着十四问道。十四将头转了回来,对上他的目光,阳光下的脸庞有些愣然。
游医师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不过十四只是在思考一个精准的称呼,他顿了将近半分钟,皱起眉头,舒展后无声笑了下、才慢慢地吐出话。
「他是……我姐夫。」
显然这答案超出了游医师的预想,他被口中的咖啡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十四默默地看着他,不知怎么,截肢后到现在,他的气色依然很差。
大手术后的不适也算正常现象,游医师并未多加留意。他扭上保温瓶的盖子,难掩脸上的惊讶,不过十四那边似乎不打算多作解释,他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再问下去。
「那天听他喊你……你也是老师?」
「嗯。」
游医师一时哑住了,十四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有些讲不下去。
但总归他没有表现出希望游医师离开的意思,游医师便也不放在心上。他寻思着刚才十四的回复,转移话题,同样把口气放缓了些。
「伤口还痛吗?」
十四的嘴角抽动了下,明显的,游医师问的是个等同废话的问题。可是慢了两秒,他便也察觉,游医师投过来的视线在他截肢的大腿……上方。
「我问的是你那个撕裂伤。」
好像印证了他的猜测,游医师很快地补充。这下,换十四有些说不出话了,他减少进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为了避免排泄。
说来,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减少自己的痛楚是生物的本能,同样凡夫肉躯,十四并不例外。
「小柳齐没特别提到这个。所以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稍微处理一下。」
还是出于怜悯,游医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他观察着十四的神情,后者似乎迟疑了下,接着出乎意料地摇头。
他闭了闭眼,神态间多少带了点凄然。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比起刚才,十四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些。
「治疗了也没什么意义,还会再裂开的。」
「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病患也不用来找我开刀了,反正人还会死。」
十四愣住片刻,接着便低头笑了起来,声音有些薄弱,但仍能听出他本该温润的音色。
游医师揉了揉后颈,又用手支住下巴。只要他愿意,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说服柳齐、让十四多留在医院几天,他乐意替他感兴趣的对象治疗,就算最后拿不了回报,对他来说亦没有损失。
「能让自己暂时好过点的话,何乐而不为?」
游医师直直地看着十四。后者止住了笑,抬起眼,放在被单上的手平摊着,忽然收紧成拳……再一次认真地摇头,他把声音放低。
「已经没必要了。」
握拳时,指头上粗糙的茧子磨过了手掌。十四的侧脸浸在阳光里,苍白中透着异常的潮红。
低烧使得他不断地冒冷汗。想缩起身体,一移动却发现自己只剩下残缺的腿。今后失去的将不止如此,游医师也清楚他的意思。
「唉。」
他拿着自己的保温水瓶,从躺椅上站起。十四向他点了点头,彷佛致谢。
「保重啦。希望你这次出院后,还有机会见到啊。不,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
游医师碎念着走出去,留下一室未散的咖啡香气、和病床上单薄的身影。十四阖上眼并不回应。
保重,对现在的他来讲,太难了。
章之柒 隐伤
章之柒.隐伤
1.
夜深之后,窗外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凌晨时分医院里剩下急诊室还正常运作着,其它区域几乎一片漆黑。
这时间有访客便显得特别不寻常,尤其那道人影朝着几乎无人的九楼走去。踩在楼梯间的脚步无声无息,偶尔碰上转角逃生指示的绿光,依然如同潜行于黑暗的鬼影。
柳齐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算这样的存在,他根本没去思索那些。只是想起了便来看看,按照游医师给他的房号摸黑地找过去。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差点被杀的事……应该说,是因为十四最后仍放手了。
柳齐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在学校遇上十四的学生、听见他们谈论他。学生们口中那个和善的老师,被锯掉了双腿,怒容、悲容、甚至于面无表情,每个他都清晰地看进眼里了。
感到喜悦吧。因为对方比自己更痛,暗自窃喜……该是这样的。只不过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见到的当下失了神?之后又动念、漏出破绽给十四拭泪?明明对方不值得怜悯。
坦白说,柳齐有些焦躁。要说憎恨他比十四更恨,可是处于绝对的优势中他还无法平静。前一天的刺杀行动里,他竟因恍神而失误,差点害死了协助任务的那个年轻人。
「所以……为什么呢?」
柳齐沉着脸,推开楼梯入口的铁门、踏上九楼的走廊。他不想带着这种表情去见到十四,即使对方很可能已经睡了……他仍扯开了僵硬的微笑。
实际见到人以前,他还不确定自己想找到什么?就着长廊旁的窗户,透进室内的微光,让他还能勉强看清另一侧门上的房号。由远处便依稀听见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这让他稍微顿住了脚步,却又很快地继续往前。
滴答滴答……前进一段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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